【名师严师出高徒·连载】翰墨东游记--晋鸥
2015-07-13 15:32:32   来源：晒墨宝微信公众平台   评论：0 点击：

　　太阳已经完全没入海面，真的已经完全看不见大陆了。

　　天空上的飞机，像迁徙的候鸟，而坐在其中的晋鸥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这次东渡日本，对不认识日文的他来说，太难了。落地之后，他就开始抑制不住地想家。天亮了，但又有何关系，反正日光总是带来浓雾。黎明前的这一段恍惚，时常让他想起自己一片渺茫的前途。

　　那是1992年的5月18日，这个日期晋鸥记了20多年。所幸当时年轻的他，很快找到了奋斗的目标。

　　“到了日本后的一个星期天，同班同学带我去他在日本文房四宝公司刻印章的亲戚家玩，只见他家4开门大冰箱，冰箱边上还摆着2箱啤酒，日子过得非常滋润。我暗暗下决心，自己在几年内，也要过上这种生活。”

　　晋鸥的心愿当然实现了，他甚至做得更多。作为一位艺术家和收藏家，一大批中国的珍贵字画随着他的牵线搭桥回归故土，他也一直致力于中国文化艺术在日本的传播。如今，在他的故乡浙江桐乡，即将建立一座晋鸥艺术馆，这些年他苦心寻觅的翰墨珍宝，都将落叶归根。

东渡东渡，惊起一番愁绪

　　晋鸥的日本寓所非常雅致。客厅正中悬挂着吴昌硕的石鼓文“邻春山房”匾额，左侧的墙上挂着吴让之的篆书“闲居”，通往书室的门墙上，挂的是尹秉绶隶书 “梅柳草堂”。他的家里还藏有数百件中国名人字画和名人印章，包括明代董其昌、文征明、王铎、张瑞图等作品，吴昌硕、王一亭书画作品四十多件及傅抱石、黄宾虹、齐白石、郭沫若等大家的作品以及现存清代篆刻名家吴让之最大巨印，属国家一级文物。

　　说起收藏的源头，不得不提及他的恩师钱君匋。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晋鸥就拜著名书画篆刻家钱君匋先生为师，学习书画篆刻。钱老是诗、书、画、印及收藏熔于一身的艺术家，为了让学生能够学到真正的艺术，钱老经常会拿出收藏的一些名人字画，让他们一起学习观赏，并作细心的讲解。“要看得多，要多看好作品，吸收名家的养分，自己的艺术才能提高。”钱老的这句话让晋鸥受益匪浅，至今难以忘怀。

　 　“观千剑而后识器，艺术品就是最好的老师，能够给我智慧以及艺术创作的灵感。但是当时文化大革命结束没多久，在博物馆和美术馆里很难看到名家书画作 品。”刚开始学习篆刻时，由于买不到篆刻工具书，他只能一遍遍跑到杭州孤山西泠印社，去观摩石壁上的吴昌硕书法，观摩展览厅里面的书画篆刻名家作品。

　 　1991年初，全日篆刻联盟会长小林斗庵带了一批学生到浙江进行艺术交流。当时西泠印社正举办“龙年篆刻获奖作品展”，晋鸥的作品获得金奖，其中一位名 为三井雅博的学生非常喜欢晋鸥的作品，在他的劝说和帮助下，只带了10万日元的晋鸥来到了日本。为了高昂的学费和9平方米的安身之所，同时打几份工成了晋鸥的谋生之道。“有地住、有饭吃，当时对生活的要求就这么简单。”后来晋鸥开始在日本各地美术馆、百货公司刻印章谋生，“在日本刻一方印章不贵，始终在 3000日元一个字，日本人一般就刻2个字，赚6000日元，还要被公司抽成，所以一方印章也赚不了多少钱。”

　 　经历了很多的磨难和艰辛，积累了一定的经济实力后，“收藏”这颗朴素的种子开始慢慢在晋鸥心中萌动了。日本无疑是中国文物和名人书画的宝库。上千年的中 日交往的历史，加之日本的文人自古以来就对中国文化有着敬畏和敬仰的特殊感情，使得大批的中国文物和名人书画通过不同的渠道，汇聚在这里。

　 　在参观了数以百计的日本公立、私立博物馆、美术馆，拜访了数十位日本的书法家和收藏家之后，晋鸥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为什么那么多的好东西都跑到 日本来了？！”想起当年他和朋友们在国内为了瞅一眼珍贵字画而四处奔波，个人的情感和民族的命运交织在一起，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暗暗地下了决心，收藏不仅是为自己提供学习资料，更要以自己的微薄之力，让这些中国名人字画走上回归之路。

日本的失去，中国的回归

　　时代大潮的魅力就在这里，你眼中的跌宕起伏，或许换个角度，正是别人的机遇。在日本经济一落千丈的时候，身处漩涡之中的晋鸥，带着对中国书画的热爱和日本收藏家的了解，敏锐地抓住了这样一个两国发展的差异。

　 　“收藏现在在中国很时髦，喜欢的人比较多。但对日本来说，收藏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在泡沫经济崩溃后经历了“失去的十年”的日本，一部分上了年纪的实 业家、收藏家或因经济拮据，或因后继无人，加之中国艺术品价值日益高腾，日本收藏家逐渐开始放出多年收藏积累的中国艺术品。“可是他们对中国的艺术品包括 书画价格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当时中国为了换取外汇，通过广交会等展销活动吸引外国人，这时候东西都很便宜，像吴昌硕书法对联一副在几百块钱人民币左 右，因此他们给出的底价并不高。”

　　从2000年起，晋鸥从日本的艺术家圈子里开始收藏，老先生们提供的东西价格公平，可信赖度高。尽管如此，经过近一年的折腾，他手上的一点积蓄也快没 了。因此，晋鸥对收藏有了两点感悟：一是，个人收藏要有目标和范围，要精收不能广收；此外自己不是实业家，没有强大的财力支持，要搞收藏，只有一条路可以 走，那就是以收藏养收藏，进行专题收藏。由于晋鸥在日本书画篆刻圈里有很多的人脉，经常有日本的书法家、篆刻家委托晋鸥帮他们中国书画到国内拍卖，也有藏 家急需现金，同意由晋鸥本人以底价买断。“日本人当年只花2000-3000元人民币从中国买走的字画，而拍卖成交价都是几万甚至几十万人民币，不知翻了 多少倍，让人情何以堪？”晋鸥为了积蓄财力，决意转让在中国投资的不动产股份，获得了近一亿日元的可观收入——这成为晋鸥在日本真正投身艺术品收藏的起 点。

　 　一年的时间，晋鸥挑灯夜战研究了一千多本中国拍卖图录书和有关艺术书藉，从东京的画廊到大阪的古董商，从年近古稀的日本收藏家到地方上濒临倒闭的私人美 术馆，从他们手上晋鸥收集了中国名人书画数以千计，而其中什么作品应该留下，什么作品应该转让，什么作品应该拍卖，晋鸥自有自己的收藏理念和价值观念。在 东京日本桥附近的一个“美术交换会”上，有人拿出一幅品相很新的陆恢六尺山水中堂，在众人以为是新仿伪作时，晋鸥果断地报价，以数万日元的低价把陆恢画卷 收入囊中。事实后来也证明晋鸥的判断是正确的。

　 　这些年来，晋鸥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收藏系列：一，金石家的书画作品。二，辛亥革命历史名人作品。三，名家匾额书法作品。另外经过晋鸥的周旋，上千幅中国名 人字画先后流向上海和北京。其中不乏有董其昌、文徵明、王铎、王道周、傅山、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等大家的作品，现在回想起来，晋鸥一边如数家珍，一边也叹息自己的财力不足，“不过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东西一时拥有也是幸福，享受的是一个过程。”

落叶归根

　　晋鸥收藏的成功得益于时代，也难以忽略他多年积累下的丰富阅历与眼光。就说篆刻吧，最初的时候，刻章占据了他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最长的一天甚至刻了16个小时。”在东渡漂泊的路上，晋鸥一刀一刀地刻印三万余方，从而使他的篆刻艺术拾级而上。

　 　书法和篆刻都是中国人特殊的精神表达方式，都有着章法、布局以及线条美，他们“有着不同之处，比方说篆刻还有着一种残缺美。有时特意把印章的边框敲破 碎，可以平衡布局的虚实和重心，又可生动气韵。现在刻印章有时候也会故意把印章的线条敲模糊，变虚实，使印章产生一种古典美，笔画稠密处，可作适当破残， 朱白之间产生活泼感，使其通气；近印边过于空旷，可用少量大小不同的残点加实，以平衡整体的虚实，印章就是寸方之间见世界”。

　 　他始终记得1996年他在东京三越百货大厦刻印章时遇到的一位80多岁的日本老太太，她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带着多年前从中国买回的二十几方印石前来。 她说，丈夫是中国历史文化的爱好者，前几年过世了，丈夫想把这些印石刻成章的心愿她一直记挂在心，在那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负笈东瀛的价值。

　　这些年来，晋鸥始终不忘自我的使命，在日本各地积极宣传中国的历史、文化。同时还在文化馆开设中国文化历史和书画篆刻讲座，让现在的年轻日本人了解中国。2002他在野田市成立了“晋鸥艺术学院”，专门培养艺术人才。

　 　“中国的艺术市场很好，但现在我是全日本华人书法协会主席、收藏家协会会长，有许多艺术活动要参与，还有着一份责任，暂时还离不开日本。不过，我深深地 明白，是家乡的水哺育了我，是钱君匋先生教育了我，是君匋艺术院培养了我。老家浙江桐乡要为我建设晋鸥艺术馆，那以后要经常回来。并且把我的这些收藏品和创作的上千件书画篆刻作品带回故乡。”

　 　“艺术品是社会的，我们都是暂时的保管者。所以收藏家要懂得爱护它、尊重它。”有一次，一位日本艺术家转让给晋鸥一幅作品，品相不太好。为此，晋鸥特意拿回上海找老裱画师重新装裱，修复得很漂亮。“后来他来我家玩，看到墙上的作品觉得很眼熟，却认不出来。我对他说这副作品是你家嫁到我家的。他非常激动： ‘我的艺术品到了你手上非常荣幸，就等于我的女儿嫁到你家了，看到你很珍惜她，对她那么好，我选对了人家。’”

　　在这善变的人世间里，对这些翰墨珍宝的爱就是晋鸥眼中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