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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開新境引領時代——韓天衡篆刻藝術簡論
2016-03-09 09:32:06   来源:丘石   评论:0 点击:

別開新境引領時代——韓天衡篆刻藝術簡論丘 石無論誰來談論當代篆刻,恐怕都無法繞開韓天衡先生;無論誰提及當代最有成就或最有影響的篆

別開新境引領時代

——韓天衡篆刻藝術簡論

丘    石

 

“無論誰來談論當代篆刻,恐怕都無法繞開韓天衡先生;無論誰提及當代最有成就或最有影響的篆刻家,可能都會首先想到韓天衡這個名字,的確,韓天衡先生的成就是令人矚目的,如果說他的出現是當代篆刻複興的第一個標誌,我覺得這話倂不過分”。(辛塵教授《當代篆刻評述》)自上世紀七十年代末以來,作爲一種文化現象,與書畫傳統藝術一樣,當代篆刻藝術發展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歷史時期,繼往開來,推陳出新,浩浩蕩蕩,波瀾壯闊。這種劃時代的跨越式發展,總是少不了一位領袖級藝術大家的呼風喚雨式引領,才能掀起新時期篆刻藝術發展潮流奔湧的磅礴之勢,這就是被譽爲當代印壇“韓流滾滾”現象的主人公——韓天衡先生。

 

一、韓天衡篆刻藝術的主要成就與地位

       我個人以爲,攷察一個藝術人物在藝術發展史上的地位,主要應當基於其對藝術傳統的傳承力、在藝術創作中呈現出的創造性、在藝術作品中的表現出的審美力,以及在藝術傳播中所産生的影響力諸方面進行評估和解析,以得到較爲科學、客觀的結論。

1、敬畏傳統,積澱了深厚的傳承功力

韓先生說,“印章藝術自其形成至今,已有近三千年的明確歷史。初學者要入門,除了先繼承是別無它途的。這繼承就是按古來及今日所能見到的印譜、印作去臨摹、借鑒,把握印章藝術的精義”。韓天衡先生在多處囘憶性文字中提到,他二十三歲之前已經臨摹漢印三千方,對漢印的借鑒學習狠下了一番工夫。漢印的特點是融醇美古雅之氣韻於橫平豎直的簡單線條中,這幾乎是印學的最高境界,這種境界韓先生在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已經了然於心。

1959年,19歲的韓天衡“投刀從戎”,踏上了山明水秀的溫州,成爲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東海艦隊溫州水警區的一位戰士,不久就被借調到水警區俱樂部搞宣傳,這使韓天衡一下子有了大量的時間臨帖摹印習畫。他還借用了陸遊的詩句,把自己的小小天地取名爲“平戎閣”。由於大運動量的刻印,磨石章的砂紙根本不夠用,韓天衡就在營房四周的粗水泥地上打磨石章。幾年下來,原本拖把都拉不動的粗糙水泥地變成了光潔的“打蠟”水泥地。“參軍,是我一生的轉折。”韓天衡說,那幾年,他遇到了生命中至關重要的幾位老師——現代篆刻代表性印家方介堪,書法大師馬公愚、陸維釗和詞學家梅冷笙。“天衡”之名即爲方介堪先生所起。而梅冷笙先生時任溫州圖書館館長,館內庫房收藏了許多珍貴古碑帖、古印譜,這爲韓天衡打開了一座藝術殿堂的大門。於是,一有假期時間,韓天衡就會換乘兩三輛公交車,花上2個小時從軍營所在的郊區趕到市區,如饑似渴地閱讀古籍,然後掐着時間趕囘軍營。梅老看到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最後動了惻隱之心,破例讓韓天衡把古印譜帶囘軍營勾摹研讀。“有幾本珍貴的印譜,都是解放前用金條換來的。”韓天衡說,他捧着這些書,如獲珍寶。珍本《清儀閣古印偶存》裡面有400多方印,韓天衡用了3個月的時間全部臨過。

從最近在《不逾矩不——韓天衡學藝七十年作品展》上展覽的他的早期作品(1963年方介堪題款“韓天衡篆刻”,首次參加西泠印社展)來看,年輕時多年勤奮刻苦所積累的深厚傳統學養和過人的傳統功底,爲他後來從傳統中生發的創新意識和創新能力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也是他關於傳統與創新辯證關係理論形成的起點和誘因。

2、膽敢獨造,迸發出非凡的創新能力

取百家法,立一家式。韓天衡的篆刻風格強烈而又新異,主要表現在以下幾方面:

篆法的創新。韓天衡說:我從小就是一個特別不循規蹈矩的人,在藝術創作上我也渴望跳出樊籠,放飛心靈。因此,我在臨摹古人之餘學習往外跳。傳統篆書體態修長,橫豎粗細都一致,顯得中規中矩。經過很多年的研究,我覺得篆書也可以借鑒草書的經驗,寫得灑脫一點。大概在1973年到1975年之間,我寫的篆書形成了一種新風格。很慶幸,這種風格得到了包括李可染等大師的肯定。他深厚的篆書功底是他篆刻風格形成的沃土。他的篆書以摹印篆爲基礎,又變化其方整,曲屈其線條,將白描的手法引入書法中,創出自由活潑、流暢婉轉且帶有不少連筆遊絲的“韓氏草篆”。這種篆法方圓倂用,曲直相因,草篆相參,運筆速度快,筆勢流動,少了篆書的凝重,添了行草書的靈活,不遲疑、不滯礙,有意趣、有情致,因而使得他有條件在吳讓之、吳昌碩、齊白石等篆書、篆刻大家之外,開辟出自己的一方新天地。

章法的創新。章法佈局是關係全局、關係一印成敗的首要因素,所以韓天衡治印注重經營位置。他曾說過:“刻印之訣竅爲三個字‘辨證法’。將衆多矛盾放進印面,令其吵,令其鬧,令其糾纏紛爭,最終複歸大團結、大擁抱,才是本事”。他常常爲一字的安排反複揣摩,乃至數易其稿,有時僅爲一個點畫的安排,也會不厭其煩再四斟酌,力求盡善盡美。同時作爲畫家的韓天衡,在印章的佈局上將中國畫的分間佈白、虛實進行了有機移植,因而其印作留紅佈白獨具匠心,常在有意無意間將開合、疏密經營佈置的妥貼舒服,給人以無盡美感。最能體現他在分朱佈白上的功力的應該是白文印。他的白文印極少有不作變化的篆字堆砌,絕大部分都要在疏密上、虛實上作大的調整,從而給人在視覺上以極大震撼,讓人過目難忘。

刀法的創新。韓先生以其過人的智慧和毅力研究了500年來的各派印家之用刀,最終服膺於吳讓之、錢松兩家,倂從兩位前輩留下的實物印章中,發現了吳讓之的刀刃有點斜,錢松用刀有圓弧,吳讓之用刀略往前沖,錢松用刀則向後切,一沖一切都是淺刻,刻出的線條均有淺浮雕般的質感,倂領悟到前人從未發現的刀角、刀刃、刀背三者齊施猶如書法之八面出鋒的奇妙刀法。韓天衡極其推崇朱簡的使刀如筆論。故他的印於鐫刻中極盡刀味的表現,也極盡筆意的表現,刀筆俱顯、刀筆互輔,刀法即筆法。“起倒提按八面出鋒”則是他運刀遊刃有餘的最好寫照。他在刀法上還一向倡導膽力、腕力、心力的統一。他認爲“治印當練腕力,力強則氣厚,刀如筆運,心手雙暢,治大印尤需腕力,腕力與膽力相輔,則可拒小巧輕靡,治大印有腕力、膽力、心力相參,則個性易出。”以膽力驅動腕力,形成痛快淋漓、金石交鳴的氣魄,以心力涵養膽力和腕力,則可使印的境界得到提昇。

邊款的創新。他的邊款的魅力和對篆刻界的影響,可以說不讓於他的篆刻正文。他的邊款在明清諸家之外,又辟出了一個新天地。其款字魏碑氣息濃烈,筆畫傾角大,不作曲筆,大刀、深入、老辣。通過錄相看到他刻邊款,但見他不加思索,大刀直入,石屑迸飛處險峻挺健的款字躍然石上。

3、奇崛古豔,塑造出唯我的審美風格

人們評論韓先生篆刻藝術創作是一種“風格化的篆書加風格化的刀法”的模式,這種模式成就了篆刻藝術大師,諸如吳讓之、吳昌碩、齊白石等,他們必須要有個性鮮明的篆書書寫風格,同時還必須摸索出一種與自己的篆書風格最相適合的刀法,以刀法傳達筆法的豐神,由此實現“印從書出”,完成個性鮮明的印章風格。因此,韓先生篆刻藝術風格的審美追求,更多地源於他的篆書的奇崛、古豔。韓先生的篆書,淵源於漢印的繆篆、鳥蟲篆以及唐宋疊篆。其用筆以繆篆爲基礎,參以行草筆法,飾以鳥蟲篆、疊篆線條的纏繞舒卷,潤以行草墨法,由此化合出自己獨特的篆書語言:以繆篆的基本字形和漢印滿白文厚實的線條,濾除了幾分鳥蟲篆的雕琢;又以行草筆墨的行雲流水和鳥蟲篆、疊篆線條的巧飾,爲繆篆增添了幾分婉暢和靈動。這種篆書風格強調在漢碑篆額文字的基礎上着意線條的輕重、巧拙、方圓、曲直、斷連對比和變化,追求奇絕、古崛、冷豔的美感。這種篆書線條的美感,通過他獨特的披削刀法表現出來成爲印章中的線條,倂不刻意囘避主觀安排的痕迹,而是着意顯露自我主張,因而既是清新的(不同於古人),又時奇崛的(不同於時人),也是古豔的(不同於舊我),具有鮮明的現代感和個性化,具有飽滿的線條張力和強烈的視覺沖擊力、感染力。

總體來看,韓天衡篆刻的最大特點在於寫意抒情,雄渾大氣,尤其是他的白文大印,宏闊磅礴的氣勢、斬釘截鐵的刀法和看似不假細琢的點線,震憾着每一個觀賞者的心靈。而他的朱文印代表作(諸如“自強不息”、“意與古會”等),則是寫得舒展從容,刻得爽利見性,其用刀沖、切、削兼施,刪繁就簡,剛勁婀娜,有效地增強了線條的彈性和節奏感,倂能夠在有節奏的舒展卷曲中表現出旺盛的生命力。他的豪放風格同“蘇詞”一樣,是“關西大漢,銅琵琶,鐵綽板,唱大風歌”,滲透着披堅執銳、鏗鏹作響的幹雲豪氣。他的鳥蟲篆印又會讓人體會到這種古樸蒼渾的外貌下,作者還有“柳詞”般“二八女孩兒手執紅牙檀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的細心收拾。這種佈局時苦心孤詣,落刀處如風檣陣馬,收拾時似美女拈針的對立統一的治印方法,才使得他的篆刻能夠“解衣磅礴,自有萬千象”。程十髪先生在《韓天衡印選·序》中這樣來概括其印章之美:“天衡治印有雄變韻三長。雄者,氣格壯偉之謂也;變者,立異生新之謂也;韻者,音逸無盡之謂也。讀其印作,盤錯搏揚,以奇反正,動中見靜,一反故常,自辟徑畦”,確爲精凖。

4、引領時代,産生了深遠的導向效應

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國的所有藝術門類都隨着社會環境的變化而悄然複蘇,附庸在書法之後的篆刻,在這股春風的拂動下,首先扶搖而生長起來的,就是當時的印壇新人韓天衡。他的出現令當時基本囿於漢印或明清諸家風格的印壇爲之一振。所以當時沙孟海對他的評價是:“根柢深厚,刀法精熟,加上刻意創造,變幻多姿,爲現代印學開辟新境界,反複玩賞,贊仰無己。”作爲沙孟海這樣一位在書學、印學上取得極高成就的大家,給韓天衡以如此之高的評價,可見韓天衡當時在沉寂多時的篆刻界攪起的是多麽大的一個漩渦。

在當代中國印壇,韓先生除了他鉅大的創作影響力和引領力以外,同時還經過長時間、大運動量的搜集、查抄、攷證、梳理文史資料,編輯出版了《歷代印學論文選》,這也是有史以來收集印學論文最多、最精當的一部專著。加上1983年他所著的三篇論文《明代流派印章初攷》《五百年印章邊款藝術初探》《九百年印譜史攷略》,填補了印學文獻及印學研究的空白。此外,還出版有《韓天衡書畫印選》《中國篆刻藝術》等著作九十餘種。2010年,他被專業媒體評爲“2009年度中國書法十大人物”,倂由《書譜社》35週年海內外571家專業團體署名問卷公佈爲“最受尊敬的篆刻家”及“35年來最傑出的篆刻家”,2015年榮獲中國書法藝術最高獎——蘭亭獎藝術獎。

不僅如此,韓先生還是一位最具有世界影響力的中國篆刻家。1977年,日本著名篆刻家梅舒適先生率團來上海訪問,在中日篆刻家的鐵筆交流中,韓天衡那種既有古璽印功底、流派印藝緒,又有個人風格、時代氣息的篆刻作品,讓日本關東、關西兩大篆刻流派的掌門人“老梅”感到耳目一新。這位已年過花甲的日本老人欣然誠邀韓先生爲其刻印數方。其後,小阪奇石、今井凌雪等一批日本書法篆刻界的代表人物紛紛開始使用韓氏印章,中國的篆刻藝術更爲海外所青睞。1998年12月,韓天衡作爲中國書法代表團成員訪問法國,在法國索爾邦大學教堂舉辦《二十世紀中國書法大展》,在展覽現場,韓天衡當場爲喜歡中國文化的時任法國總統希拉克施刀篆刻。幾分鍾後,一方刀法剛健灑脫、線條雄渾奇崛、氣勢酣暢生動的“希拉克印”便完成了。2001年,舉世矚目的APEC會議在上海召開,會議要凖備國禮,反複商量後,最後選擇了象徵着信譽誠信及金石千秋的篆刻印章,20枚印章全部由韓天衡操刀篆刻。這20枚印,一印一式,一章一貌,比如爲美國總統布什刻的印,整體爲鳥蟲書造型,疏密舒展,和諧暢達,折射出具有現代感的結構思想,此外,韓天衡還充分展示出韓派篆刻藝術多姿多彩別開生面的特色。當國家領導人將這20枚印章作爲國禮送給各國(地區)領導人時,篆刻藝術,也同時走向了寬廣的國際舞檯。

 

二、韓天衡篆刻藝術成功原因探析

韓天衡先生在當代印壇的崛起,對當代印壇的引領,他的成功絕不是偶然的,解析其成長、成功之歷程和緣由,或許對當代篆刻藝術的發展、對當代印人的學藝之路更有啓發價值。

1、優越的海派文化浸潤,是其成長成功的客觀環境

自晚清以來,上海即成爲中國印壇的重鎮,以吳昌碩爲代表,錢瘦鐵、吳湖帆、黃葆戉、白蕉、馬公愚、秦伯未、華篤安、朱鴻達、吳仲坰,另湯臨澤,陳子彜、秦康祥、吳幼潛、金鐵芝、支慈庵、來楚生、侯福昌、高絡園等,由此構成20世紀海派印壇之強大陣容,左右着當時整個印壇。海上印人不僅一直扮演着篆刻藝術在國內的先鋒,同時也是海外傳播、交流活動的“先行者”,解放前前有徐三庚、吳昌碩、錢瘦鐵等。1972年中日兩國正式建交後,上海與日本橫濱、大阪締結爲友好城市,書法篆刻交流展覽頻繁,至1979年和1987年首開先例地派出了上海書法家與篆刻家代表團。王個簃、方去疾、葉潞淵、陳鉅來、錢君匋、江成之等先後出訪日本,在彼邦印壇皆産生轟動效應。

“文革”後海派篆刻藝術的複興與教育的發展,也帶動了篆刻出版物的旺盛,上海書畫與上海書店兩大出版社先後崛起。其中上海書畫“晚清六家”中的趙之謙、吳讓之、吳昌碩、胡钁、錢松印譜,《上海博物館藏印選》,《明清篆刻流派印譜》等,極爲暢銷,成爲彼時愛好者臨習參攷的必備寶典。上海書店自1985年影印《丁丑劫餘印存》始,先後出版了“現代篆刻家印譜叢書”、“中國歷代印譜叢書”及“明清篆刻家印譜叢書”等精美譜錄近百種,編輯思路開闊,打破常規,熱心爲優秀的中青年印人出版專著,此時能否入編那套綠色封面的當代印譜叢書,竟成爲諸多印人所渴求的成功標誌。1970年,海上著名收藏家華篤安去世,其生前珍藏有明清流派篆刻大家文彭、丁敬、鄧石如、吳讓之、趙之謙等傳世代表作1546方。1983年華氏家屬遵照其遺願,將上述至寶悉數捐獻給上海博物館,誠爲驚世壯舉,功垂印史。1996年上博的“中國歷代璽印館”建成開放,展出上自西周,下迄清末的歷代璽印篆刻代表作五百餘件,成爲國內外第一個貫穿篆刻發展史而專題陳列印章精品的藝術館,令無數印人流連忘返。

海派篆刻藝術自開埠以來一百六十餘載,經過數輩海上印人不懈的開拓與努力,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名家輩出、大師林立,形成了民國與“文革”後三十年的兩大高峰期,爲近現代篆刻藝術發展史譜寫了極其輝耀的篇章。

1976年10月“文革”結束,印學重光,海派篆刻迎來了又一全盛期。王個簃、朱複戡、陳來、錢君匋等老一輩印人藝術重獲新生,新生代也英氣勃發,開始嶄露頭角。經過幾十年艱苦的創新求變,除韓天衡先生外,童衍方、劉一聞、陳茗屋、徐雲叔、孫慰祖、吳頤人、徐正濂、陳身道、陸康、吳子建等海上印人,不負衆望,樹立了各自鮮明的篆刻風格,出版了大量的個人印集,使海派篆刻在當代印壇的重鎮地位得以充分體現和鞏固。

2、淵博的印史研究積澱,是其繼承創新的理論基礎

1982年,加入西泠印社第3年,韓天衡受邀編寫《歷代印學論文選》,向西泠印社80週年慶典獻禮。要知道,當時篆刻的古籍少而散,時間只有1年2個月,要編這麽一本“大塊頭”的文選,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然而,韓天衡清醒地意識到,這樣一部文選的問世將對篆刻事業的發展起到何等重要的推動作用。他毅然接受了挑戰。

出文選先要滙集史料,手頭掌握的遠遠不夠。1982年的盛夏,韓天衡一個人來到火爐般的杭州,晚上住在一家小旅館裡,白天到西泠印社的庫房裡去“扒資料”。西泠印社的庫房在裡西湖的一座叫“葛嶺”的山上。每天清晨,韓天衡肩背着一個軍用水壺,帶上兩個高莊饅頭充當午餐。因爲古籍極其珍貴,“閑人不得入”,被反鎖在庫房裡“啃書”。“許多文獻的序和跋都是講印學理論的,很有見地。那個時候沒有複印機,我只能一個字一個字抄下來。前人寫字,多率意且賣弄,或正草隸篆,或龍飛鳳舞,個別字看不凖,只能依樣畫葫蘆,囘來再推敲”。談起往事,韓天衡記憶猶新。實在忙得來不及的時候,韓天衡叫來了他的學生孫慰祖幫忙抄筆記。才一個星期,孫慰祖的眼睛就腫得像兩只乒乓球。可見工作的強度了。

經過十多個月時間的搜集、查抄、攷證、梳理,《歷代印學論文選》終於成稿,這是有史以來收集印學論文最多、最精當的一部專著。之後,韓天衡再也沒有間斷過文獻的梳理和滙編工作。他是個“書癡”,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去找印學文獻來看。在天津圖書館,他欣喜若狂地見到了1672年原版的《賴古堂別集印人傳》;1986年,他帶隊去香港,將收藏家林章松手上的珍本印譜全部借來,白天忙工作,晚上在新華社招待所徹夜讀書做筆記,愣是在十來天的時間裡讀完了近20種書。他說,“報得出名字的印譜我基本都讀過。上海圖書館的700多冊篆刻資料,西泠印社的500多種印學本……林林總總大致看過2500餘種吧”。韓天衡把這些資料進行整理、加工,隨後又陸續主編了《中國印學年表》《中國篆刻大辭典》,發表了《明代流派印章初攷》《五百年印章邊款藝術初探》《九百年印譜史攷略》,均填補了印史研究的空白,爲篆刻事業的振興提供了理論基礎。同時,更爲他自己的篆刻創作和創新發展提供了豐厚的理論基礎,他的《豆廬印屑》《用刀手記》等印談文章,體會中來,觀點鮮明,言簡意駭,指導性極強,深受廣大印友讀者歡迎,也成爲了韓派印章走紅傳播的方針語錄。

3、超凡的藝術膽略實踐,是其實現跨越的主體追求

“文革”十年,傳統文化藝術遭受了滅頂之災,海上印人或受迫害含冤而死,或受沖擊郁悶及貧病交加而提早離世。此既爲海派印壇之大劫難,更是我民族傳統藝術之大不幸。至“文革”後期,歷經浩劫、漸趨萎縮的海上印人群體仍毅力頑強,時時判斷政治形勢,敏銳地捕捉契機來進行創作,表現出對篆刻藝術傳承義不容辭的責任感與使命感。就在這光複傳統篆刻的艱難階段,有着超凡膽略的韓天衡對此倂沒有滿足,而是適時提出了自己的藝術主張,就叫做“推新出新”。他說,“我覺得藝術必須‘推陳出新’,別無途,而其本質在於‘推新出新’。那些以往大師們經典傳統的、我們無數次模仿的作家和作品,它們都是當時開創的新面孔,時空倂不能遮蓋它新的光芒。我們要學習往日之新,推出今天之新。”

   然而當年,韓天衡在印藝上的變法創新,倂不是那麽一帆風順。二十開外的韓天衡,他的篆刻無論是對遠古的戰國古璽、秦漢印章,或是近一些的明清印風,都已是熟門熟路,所作到了足以難辨彼此的地步。可站在篆刻象牙塔尖的他,卻懷有一種強烈的念頭:創出屬於這個時代的個人風格。對這個念頭,起初很多大師倂不很認同。方介堪先生對他說:“小韓,你的秦漢印刻得那麽好,變法是水到渠成的事,不可強求”。韓天衡卻用辯證法辯解之:“我覺得探索務必主動出擊,萬不可消極地‘等’。藝術是‘渠到水成’,如果不主動挖渠,水怎麽蓄?黃河泛濫也未必留得住”。更多的時間,韓天衡都會“窩”在自己的一方斗室裡,潛心刻印,揮灑筆墨,研究藝理。在傳統的規範和創新的自我之間,韓天衡不停地轉換着方位,最終作出最佳的雙向選擇——讓傳統中有“我”,讓“我”中有傳統,用傳統不斷地修正自身與生俱來的偏頗,同時又用創新的理念來克服傳統的某些陳腐與暮氣。

上世紀70年代中期,韓天衡的篆刻風格基本形成。他在《韓天衡印選·後記》中說,“我在探索往昔篆刻和印學流派的認識上,開始歸納了奇中見平、動中見靜、雄、變、韻的探索目標。我自個認爲強調奇、動的效果,能獲得給人以不凡的第一印象,強化不雷同人的清新感和寫意畫趣,但奇、動必須以平、靜墊底,奇中見平則不怪誕,動中寓靜則不油滑”。韓天衡自創了篆刻創新三字經:雄,變,韻。“印作雄方能壯偉淨邁,有氣勢,拒小派,自有時代氣息;變則力求篆法、章法、刀法、意趣上區別於古人、他人和自我,常變常新,才能使藝術生命長存;韻是在雄、變的基礎上求韻致要有一種令人玩味愛戀的鮮美勁兒”。當時的印學界,對此頗多議論,甚至有人稱他“野狐禪”。在艱難之際,首先是美術界的幾位大師級畫家陸儼少、劉海粟、程十髪、沙孟海等率先擊賞倂喜好韓天衡的印章,倂大力推舉。

上世紀八十年代,當傳統的篆刻走入發展的眞空地帶時,韓天衡用自己獨特的篆刻語言,風標自立,創出了自己的個性與風格。在篆刻界,他所帶動的風潮被親切地稱爲——“韓流”。

韓天衡獨創的“韓流”印風,既有古璽印的古蒼凝重,又有吳讓之、錢叔蓋淺刻之虛靈灑脫。刀落石開,犀利處一味求霸,輕盈處如秋水微波;停勻處步步爲營,顛覆處龍騰虎躍。傳統與創新,在“韓流”之中拿捏得道,清新奇崛,儀態萬千。由此“韓流”作爲一個新的流派,開始影響現代印壇而奔騰向前。

4、傳統的文人書畫情懷,是其繼往開來的精神歸屬

雖然韓先生的入印篆字和他的草篆書法已經形成了一個統一的體係,但是如果把篆刻作品按畫家印和書家印來區分的話,有人認爲韓先生的印更接近於畫家印,因爲更合適的說法是,韓先生的畫是印家畫。而韓先生的字其實也是接近於畫家字。韓先生的字雖然也具有書家的筆墨章法,但是在筆意和畫意之間,還是偏於畫意稍多,這也是韓先生的字難以被一般學書者所掌握的原因。以畫家字入印,形成畫家印,這樣說應該還算合理,雖然更合理的說法是韓先生以風格強烈鮮明的印家章法氣韻入畫,最終形成面目獨特金石氣濃郁的印家畫。韓先生的水墨花鳥一如他的草篆和韓式篆刻,具有濃郁的個人特徵,重墨潑彩猶如他篆刻作品中的壯碩線條,和其相呼應的一枝紅荷或者數只奇異小鳥則如篆印中的虛靈之處,是韓先生苦心孤詣設計的印眼。韓先生所作水墨花鳥的章法佈置和他篆刻作品的章法往往如出一轍,以至於他的書畫印必須相結合,則更臻完美。

韓天衡先生書畫印三絕,印如其字,字如其畫,畫如其印,印如其人,而印人合一,如同武俠小說中人劍合一的絕頂高手,等閑印人唯有豔羨而不能望其項背。然而究其由何而至此境,則亦是臨摹漢印,兼及流派的路數,唯一與普通印人不同的地方是,他在刻苦的同時更是聰明地臨摹,研究性的學習,特別是對篆刻刀法的研究迥出常人。除了篆刻,韓天衡書法、繪畫兼擅,美術理論及書畫印鑒賞皆爲世人稱道。

有人說,藝術這行當,隔行如隔山。韓天衡對此不以爲然,他從來認爲,藝術的內核是相通的:“所有的文學藝術就好比一個馬蜂窩,書、畫、印是其中近鄰着的一個個蜂穴,盡管隔開,卻只有紙一般的薄壁,如果懂得滲透、打通,便相得益彰。比如篆刻,對寫字、畫畫的章法問題大有好;而畫畫講風韻,氣韻生動,寫字就絕不會呆板”。從書、畫、印往外推去,所有的藝術都彼此勾連。韓天衡是熟諳辯證法的。年輕時,他看見甌江上姑娘搖櫓,其態左右搖擺,而舟楫飛動,從而悟出直生於曲,剛寓於柔,暢出於澀的道理;見泥水匠粉刷牆壁,濺出的泥漬形似中鋒竹葉,富有生機,從而對他的畫竹啓發頗大;又者,寫字時的黑白關係、佈局的疏密、線條粗與細、順與逆,也是一種辯證與博弈。

三、研究韓天衡篆刻藝術成就的當代意義

1、爲傳統藝術創新發展樹立了觀念開派的新典範

這就是韓先生自己總結提出的“傳統萬歲,創新是一萬歲加一歲”的藝術觀。他形象地把它比喻爲篆刻中的“束縛”與“破束縛”關係:“我嘗將攻藝喻之爲結繭,蠶不食桑不足以能結繭,結繭了又不能自縛,自斃。要者能破繭而出,化蝶産卵。食桑結繭,繭者,藝之小成也。自縛自斃,其成果僅一繭而已;破繭而出,産卵生衍,化一爲萬,生生不息,其成果方稱深廣博大”。

他認爲:束縛是必要的,又不應該是永久的。對束縛安之若素,唯傳統爲從,不願有半步的逾越,不敢有一絲的暢想,似乎不是爲未來,而只是爲古人去活一輩子,是毫無意義的,是缺乏責任性的。到了該“破繭”的時刻,理當義無反顧地“破繭”而出。須知,沒有必要的“束縛”,不足以登篆刻之殿堂,“束縛”是爲了“破束縛”,登堂入室也僅僅是寄居觀光,務必由前門入而破後門出,才能海闊天空,任爾暢遊翺翔。初學者樂於承受“束縛”也不易,在經歷一番“束縛”後,“破束縛”更是大不易。鑒古有得,藝有所成,即使不滿足現狀,想“破束縛”,往往第一位阻撓者,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我本人即有這苦惱的體驗。自己那多少年來形成的思路,熟悉的技術法,順勢的慣性,無形的惰性,都成了頑固而強勁的阻力。心與手的相乖,熟返生的沖突,以至自己與自己的作對、打架。要戰勝往昔的自我是帶有離奇色彩的痛苦經歷,但唯有戰勝舊我,才會有一個全新的自我。

他認爲:“束縛”只是一個運動的過程,而不是目標。爲了達到去其依傍的創造目標,“破束縛”,擺脫身上固有的東西,即那些純屬於古人、他人那部分的東西,更需要在擺脫中無所不用其極地去探索、吸收、消化、把握爲純屬於自我的東西。如此,吐故納新,去蕪存菁,堅韌不拔,日積月累,方能“破”中有“立”,邊“破”邊“立”,由繼承到創造,創造出新的印風,乃至有貢獻地去“束縛”、“束縛”後來人。“束縛”與“破束縛”,核心是一個繼承傳統與推陳出新的命題。我們講繼承,是講繼承古代優秀的傳統精華;我們講創新,是講創造具備眞、善、美的藝術新內涵。今日被稱爲傳統精華的東西,都曾是歷史上某一階段閃耀光華的東西,今天即使是濯古有成的新創造,也將在歷史的行進中成爲一種傳統。因此,把新與舊簡單地敵對化是失之倌頗的,把對“束縛”與“破束縛”機械地割裂開來也是有失偏頗的。我不贊成在印章藝術上對傳統的一概否定,拒絕借鑒;也不贊成對未經時問檢驗的所謂新面一概歡呼,趨之若鶩。辯證法使我們變得清醒、公允、坦蕩、深沉、聰明,去正確對待和處理好“束縛”與“破束縛”的關係,以弘揚我國的印學。

2、爲當代印學發展確立了文人篆刻的新標杆

韓天衡先生是書畫印三藝兼擅的藝術家,如果前輩書畫印三絕的藝術家較多是以書畫家而兼擅篆刻的話,韓先生則是以篆刻家而兼擅書畫,兩者走勢相反,而衆藝相輔相成的結果則一般無二。篆刻對書畫家而言是“功夫在書(畫)外”,對韓先生而言,則書法繪畫是他的“印外功夫”。韓先生的篆刻作品新穎、奇掘、雄渾、生辣,在古今印壇獨樹一幟,這顯然是和他的“印外功夫”有關了。

歷代篆刻大師都有自己的入印文字體係,如吳昌碩的石鼓文、黃牧甫的三代吉金文字等,韓天衡先生也不例外,韓先生擁有自創的行草篆書體係。草篆,雖然前有古人多般嘗試,但是如韓先生這樣爲當時書壇高度認可者絕無僅有,這裡面有古今書家對書法藝術審美趣味存在差異的因素,也有韓先生以金石篆刻爲底氣的影響。當今藝壇對韓先生獨特的篆刻風格的認同和審美慣性,使得韓先生充滿金石氣的草篆書風擁有了存在倂普及的基礎。

古人有“字如其人”的說法,林乾良先生所著的《容膝樓印話》中提到,韓登安先生曾經說過:不僅字如其人,印也如其人。韓登安先生身材纖瘦,其作印以鐵線篆爲多,一如其人之瘦長。而今韓天衡先生也是字如其人,他的草篆,線條遒勁壯健,一如先生身形,而筆勢結體的靈動蒼茫,則如韓先生身上所傳承的海派藝術家所慣有之大氣和變通的特質。由字及印,韓式篆刻的線條也如其草篆書法一般,肥厚而不失勁健,篆刻作品大氣而不入乖謬。即便是鳥蟲篆,韓先生亦時常在其婀娜的線條中灌入草篆的雄渾健勁之氣,與其所追求的“奇中見平,動中寓靜”的印風相得益彰。

3、爲篆刻藝術傳承創立了教學相長的新範例

上海地區現代篆刻藝術教育,從早年以書齋授徒的舊模式,擴展爲學校課堂指導,在1982年至20世紀90年代初,達到興旺期。衆多區文化館、工人俱樂部、業餘藝校、少年宮等文藝單位紛紛開設篆刻普及班與進修班,愛好者比肩繼踵,學習熱情空前高漲。其中影響與規模較大的有:上海市青年宮、上海中國畫院美術進修夜校、普藝美術學校、上海教育學院等。成立於20世紀60年代初的上鋼三廠職工篆刻組,最多時成員達數十人。高式熊、江成之、葉隱谷、韓天衡、孫慰祖、陳茗屋、吳頤人等頻頻上堂執教,口授心傳,菁莪樂育,其功彌着。而後的虹口區業大、上海師範等院校,也招收書法篆刻專業的學生,延續至今。

韓天衡於上世紀60年代末設帳收徒以來,堅持義務教學近五十年,因材施教,循循善誘,如今他的入室弟子已有240餘人,遍及上海和全國各地,以及日本等10個國家和地區。其中不乏有西泠印社社員、中國書法家協會、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教授、博士等。40餘年堅持免費授課,經常帶上學生一起辦畫展。自2004年開始,他倡導創辦的“百樂雅集師生書畫篆刻展”已經舉辦了十屆,在上海、蘇州、溫州、棗莊、福州、杭州等地都辦過。談到爲什麽經常帶着學生一起辦畫展,他認爲,現在的海派藝術有點滑坡,談到海派書畫印時,我們好像總在囘溯歷史,我覺得自己有責任弘揚海派藝術。但這絕對不是一個人的事情,我希望培養出一些學生,弘揚海派藝術,讓它傳承下來,也讓他們有更多的機會展示作品,提高他們的積極性和影響力。他說,學生的作品、作風不能搬老師的,才稱得上是好學生。我不贊成學生跟一位老師就要“從一而終”,我經常告誡學生不可恪守師風,囿於師門,轉益多師,才會有利於薪火相傳。現在,“百樂雅集韓天衡師生書畫印展”已成爲當代海派藝術的一個品牌,走出上海,通過展覽與當地互動交流,起到了共同傳播和弘揚優秀傳統文化藝術的作用。

至於社會公益性藝術教育,他把更多的精力傾注於韓天衡美術館的建設中去。2013年秋,一個由上海嘉定區政府投資建設的面積10000平方米的“韓天衡美術館”正式對外免費開放,韓天衡將自己的作品及珍藏的書畫印、古董1000餘件捐給了美術館。他說,“再好的東西你個人也帶不走,捐出來,讓大家都可以欣賞。我捐了自己的書畫印作品290件,收藏的古董、書畫700多件給正在建設中的“韓天衡美術館”,裡面有像祝枝山、文徵明、黃道周、張瑞圖、金農等一大批畫家的精品。美術館免費開放後,廣大民衆就能欣賞這些作品。我認爲文化強國,要提高國民素質,普及藝術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徐建融教授說:“在書畫上,是五百年來一大千;在篆刻上,則是五百年來一天衡!”

我們不妨引用辛塵教授的話來作爲本文結語:當代篆刻在總體上表現出來的新風氣,畢竟首先是在韓天衡先生那裡得到張揚的;其代表作品的強烈的時代氣息,至今仍感召着衆多的人去追尋篆刻藝術的變革——一句話,韓先生在當代篆刻發展中所作的突出貢獻及其在印史上的地位是不容抹煞的。他絕對不是那種過眼雲煙式的人物,在當今印壇上,他是最富有典型性的在近代篆刻創作模式中走出生路的代表人物。

(2015年7月初稿於雙羊堂)

主要資料來源與參攷文獻:

1、張體華《韓天衡篆刻藝術解析》

2、韓天衡《近現代海派篆刻藝術概述》

3、樹齋博客《韓天衡篆刻藝術之管見》

4、《韓天衡專訪:藝術出新往往要逆向而行》,《四川日報》2011年11月18日

5、韓天衡《“束縛”與“破束縛”》,《天衡藝壇》第40頁

6、博寶藝術網《現代印藝刮起“韓流”:篆刻名家韓天衡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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